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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沙尼亞森林歷險記

有一次採訪烏仁娜,蒙古族女歌唱家,以往她總是以歌唱來講述民族中流傳的故事,講述自己的家鄉,而當她漂泊至歐洲,一度生活在德國時,她走進原始黑森林,聽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聽見鳥的鳴叫聲,她忽然意識自然無時不刻不在和人類交流,她也因此想要將歌聲獻給上天,獻給自然。自此之後,再聽她的歌曲,會發現多了一種祭祀般的神聖力量。

這真讓人好奇,森林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可惜我們平日生活在城市,難見自然,最多也就是去個濕地公園。越見不著就越期待,當我真有機會進入森林時,沒想到遭遇一次驚險。

那是去愛沙尼亞。通常,遊客去愛沙尼亞,多是將其作為波羅的海三國環遊中的一站,坐郵輪或大巴,在首都塔林呆上一天。慣常線路是從自由廣場沿著石階向上,見到俄羅斯風格的東正教堂,往上是上城區,有兩處觀景台,能俯瞰整個塔林和波羅的海的港口;若是往下,沿狹窄的老街一路向下,則是下城區,以市政廣場為中心,輻射出一條條小街。塔林古城保持中世紀面貌,如今依舊能夠見到當時的城牆和塔樓,但古城規模並不大,人們往往逛一兩個教堂,然後在市政廣場上找個餐廳坐上半日曬太陽以消磨時間,或是乾脆穿過老城,來到邊上廢舊廠房改造的藝術園區,瀏覽那些當地的文創、設計店和市集。

(塔林至今保持著中世紀原貌)

(塔林老城的天際線,也是一大特色)

(市政廣場上曬太陽消磨時間的人們)

(藝術園區)

但事實上愛沙尼亞的旅游資源並不只塔林一處,就如我們的導遊王小一,就總是強調:“我們愛沙尼亞人不這麼玩。”王小一是一個30歲出頭的愛沙尼亞男青年,王小一是他在北京留學時取的中文名字,也因為留學,他能說一口京片子。前一天晚上我們才落地,還在時差煎熬中,王小一就帶著去看日出。看日出,一定是清早,5點半,我們就坐車出發,驅車40分鐘,才能到達目的地,一片原始沼澤。忍著睡,一車人基本東倒西歪,而王小一興致很高,估計是遇上了中國客人讓他有機會表演他的中文。他不停介紹,愛沙尼亞森林資源豐富,覆蓋率高達48%,超過半數仍處於原始自然狀態。愛沙尼亞人熱愛自然,夏天沖浪冬天滑雪,平日里只要有機會,就在森林中露營野餐、騎馬、採蘑菇、蒸桑拿。

(Muhu島上馬場騎馬)

(沼澤水塘)

當然,這可能也和愛沙尼亞的歷史有關。最早的愛沙尼亞民族,傍海而漁,依山而獵,原始神靈棲息於山林之中,人們進森林采獵時會帶著禮物,祈禱神的饋贈。 13世紀,愛沙尼亞受到日耳曼人的侵略和統治,長期受其文化影響。立陶宛也曾在12世紀被日耳曼人侵略,1240年成立立陶宛大公國之後,於14世紀與波蘭聯合。 16世紀德意志條頓騎士團(Teutonic Orler)解散後,三個地區受波蘭和瑞典統治,18世紀被沙皇帝國吞併,俄國十月革命獲得短暫的獨立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又被納入蘇聯。如果將1918年2月24日作為愛沙尼亞獨立日,今年愛沙尼亞剛好滿百歲,也因此全國都在舉辦獨立百年的慶典活動。

(歷史上愛沙尼亞長期被他國占領,獨立後已滿百年)

這些歷史普及聽上去更催眠,倒是那個不會說英語的司機比較有趣,他不停播著中國風的音樂,似乎為了表達歡迎,也可能想拉近距離,那音樂似琵琶又似絲竹,有時又是類似鳳凰傳奇的電子舞曲,難以想像司機是從哪兒搞來這麼張CD。音樂起伏,睡意漸消,我不禁思緒飄散:變動與融合,極大地敏銳了愛沙尼亞人的感受力,也加固了他們挖掘和守護民族意識的信念。如果說德國、前蘇聯等外來影響無法代表愛沙尼亞的特性,那對於森林、海洋和自然的崇敬與信仰,才是愛沙尼亞民族的根源。

下了車,頓覺寒意,清晨的空氣濕漉漉又冰涼,我立刻將帽衫的帽子戴上。王小一指著森林外的地圖指路,需穿過一片森林,然後進入沼澤,步行1公里才能抵達看日出的絕佳位置——觀景台,然後再從另一邊出來,又得走上2公里。他邁開他的北歐大長腿,飛步在前帶路,他嫌我們步伐倦怠,於是悠悠拋下來一些“忠告”:森林裡有許多野生動物,如果聽到狼叫,大家不要害怕。

我們還來不及適應老外的幽默,就一頭鑽進了森林。天色迷朦,太陽還未從地平線升起,晨曦初照,天基本亮了。一路往前,沼澤上鋪著木棧橋,通向森林深處,兩邊的水溏中,平靜如鏡,映著微明的藍天和朵朵白雲。行至觀景台,已有當地人等候,有年輕情侶也有夫妻,似乎還在此露營了一晚。我們迫不及待登上觀景台,遠處的天邊已被染紅,太陽不疾不徐地挪移,雲層被鑲上了金邊,映照在沼澤中的水潭中,神聖而偉大,讓人立刻就能聯想起歐洲宗教壁畫中創世的精彩,“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這確實和中國觀日出感受不同,中國的日出故事往往是宏大敘事,一輪紅日將金光撒向草原、雪山,而在愛沙尼亞的森林中,太陽更親切,彷彿一個頑皮的孩子,時而爬上樹尖,時而躍過水溏,左顧右盼,慢悠悠地透過喬木縫隙,將陽光灑下,將沼澤與灌木叢的氤氳水汽驅散。

我們驅車渡海,去了Muhu島,一座充滿原生態的島嶼。落腳點是Muhu Winehouse,提供食宿和桑拿,從名字上看,又和葡萄酒相關。店主原是一個熱愛葡萄酒的朋克青年,他繼承了岳父的房子和農莊,在這裡種植葡萄釀酒。可是愛沙尼亞的土壤和氣候並不適合種植葡萄,當地原來的酒多是蘋果釀造。店主人嘗試了數年,終於種出了葡萄釀出了酒,雖然品質比不上歐洲經典葡萄酒產地,但也算一大創舉。每年產量不多,正餐晚宴所用的酒,正是他精心挑選的佳釀。

(Muhu島上最佳的度假處)

(葡萄園)

(森林體驗)

在我固有思維里,就算城市呆久了去鄉村體驗自然,也應該住好吃好,而Muhu Winehouse房間設施真是夠嗆。而且,接近自然對我來說,也只停留在看。北歐諸國人民特別喜愛動手,比如去芬蘭,若是住進了森林裡,那每天的活動就會是划船遊湖捕魚,劈材燒火烤魚,周而復始。愛沙尼亞和芬蘭隔海遙望,相比波羅的海其他兩個國家拉脫維亞和立陶宛,愛沙尼亞自認和芬蘭更接近,就連說話的差別,也不會大到上海話和杭州話的區別。愛好自然也一樣,在森林裡勞作,蒸桑拿,在森林中生活和娛樂。

(愛沙尼亞人愛自然,在森林裡勞作,蒸桑拿,生活和娛樂)
 

Muhu Winehouse提供的特色體驗差不多都和森林相關。又是一個大早,我們跟著王小一去了Muhu島上馬場騎馬,場主揚鞭驅車在前帶路,我們每人一匹組成馬隊在後跟隨,隨著場主命令時而緩行時而疾馳。下午,我們又跟隨當地人深入森林采摘新鮮野菌。採菌自然走得都不是好路,畢竟孢子飄散總是尋找人跡罕至之處才能落地生根,所以,最容易發現菌類之處,多在大樹根系的周圍,在鬆軟厚實的腐葉中,在潮濕背陽之處。森林裡菌類許多,奇形怪狀,色彩鮮豔如一顆好味的棒糖,或者紅色傘狀遍布白點的,多是毒菌。我們的目標是雞油菌,金燦燦,有著不規則的傘狀菌冠,經常一長就是一片,散佈在腐葉中,煞是好看,宛如一塊塊田黃石散落在地上。在樹林中尋找野菌,憑的是眼力,越鑽進樹叢中枝椏下越能找到“獵物”,隨後用小刀在根部接近泥土處一割,丟入筐中。

胖主廚來自芬蘭,一度是許多著名酒店和餐廳的開檔廚師,如今在Muhu島任主廚,宛如隱退的江湖高手,一旦出手毫不怠慢,他往往視當天食材來設計菜單。野菌加新鮮海產,就是當晚的主角,從野菌魚肉色拉,到煙熏三文魚,到錫紙包括海鱸魚和鱈魚烤成的主菜,他的匠心獨具蘊藏在每一個菜品的設計甚至到擺盤和上桌等等各個環節。等到甜品上桌,晚宴差不多結束,他自己倒些威士忌,點根煙,去屋外賞風吟月了。

(煙熏三文魚)

酒足飯飽,仰望星空,Muhu島空氣清新,夜空繁星點綴,北斗星,銀河,很容易就能分辨。我們沉浸在之前的美味中,野菌和鮮魚,這不就是所謂的“山珍海味”嗎。

但好夢旖旎不了多久,回到塔林,我們就遭遇了驚險。王小一告訴我們,他洗澡時在身上發現了蜱蟲。我立刻就想起,以前在網上看到過流浪狗被無數蜱蟲叮咬“密集恐懼症”的圖片。蜱蟲,一種寄生吸血的小蟲,通常寄宿在動物和人的身體上,頭埋進皮膚裡,用鋸狀帶倒鉤的口器吸血,吸血時還會分泌麻醉作用的唾液,以至於宿主不會發現,而它則可以躺著吸血,吸至腹部成為一個鼓鼓的圓球,就會自行跌落。蜱蟲和蚊子類似的一點是,蜱蟲叮咬吸血本身沒什麼問題,但蜱蟲身上可能帶有其他傳染病,比如森林腦炎,萊姆病等。搖滾女星艾薇兒就曾因蜱蟲叮咬而患上萊姆病,臥床忍受病痛三年。

這太可怕了。但王小一很鎮定,他說,若不是洗澡時發現,他都忘記森林裡還有蜱蟲,他已經好多年未被蜱蟲咬了。到了酒店,衝入房間,脫光衣裳在身上細細檢查,沒有。洗完澡,用浴巾擦乾身體,我就從鏡子裡瞥見體側有一顆“黑痣”,心裡一驚,完了。低頭看,果然是一隻蜱蟲正埋頭苦幹,八隻腿還露在皮膚外,如蟹爪般還帶著毛,似乎還動了一下。腦袋中起伏跌宕不過數秒,我立刻決定自救,用指甲掐住蜱蟲身體,往外拽,叮得挺牢,還拔不出,使勁,搖動著往外扯,我似乎能感受到蜱蟲在掙扎,不願離開到口的美味大餐。

接下來我開始網上搜索。卻發現建議盡量不要自己動手拔蜱蟲,讓醫生來處理。因為蜱蟲的口器容易斷在皮膚裡,而且拔的時候,會刺激蜱蟲釋放毒素。望著我丟在浴盆裡的蜱蟲屍體,那黑黑的一點也難以看清是否保存完整的口器。

接著查更加觸目驚心,基本都是蜱蟲雖小卻能要人命,或者誰被蜱蟲咬後患了古怪疾病。短短幾分鐘的搜索和研究,我就成為了蜱蟲專家……剩下數十個小時,我在搜索和焦慮中度過,終於熬過在愛沙尼亞剩下的日子,回國來到了醫院。醫生一聽,笑了:“你真是自己拔?以往我們臨床,用蚊香熏用凡士林包裹,都不太容易把蟲體取出,你是怎麼做到的呀?”“我?就一掐一拽,那,醫生,會不會感染啊?”“現階段也查不出,如果不放心,可以兩星期之後再來查。”“那臨床上感染萊姆病的多嗎?”“被蜱蟲咬的很多,感染萊姆病的很少。”

我還是不放心,請求醫生開了10天的抗生素預防。之後,時間推移,日子一天天過,生活逐漸回歸平常,我的焦慮也慢慢舒緩了。小小蜱蟲,能瞬間擾亂一個成年人的心智,我們的神經是有多脆弱呀。惶恐的不是一隻小小的蟲子,是可能遭遇的凶險和病痛,不確定的未來。王小一為什麼不怕呢? Muhu島上的居民,每日與森林為伍,他們為什麼也不怕呢?

或許,森林之神給予了人們豐富的物產和資源,同時也給予了等量的風險。在發達的現代城市中生活久了,人變得只想索取好的部分。走進森林,見日出的美,見森林的危險,這才是完整的森林之歌吧。

(俯瞰塔林老城,宛如陷入一個充滿童趣的夢境中)